江西何君村喀斯特石山围合的村庄
2024/11/7 来源:不详进入江西峡江县何君村地界,但见远处的道教名山玉笥山仿佛青屏障,浮于云深处。村庄四周,遍布江西随处可见的稻田。数座大小不一的石山绕村而坐,如众星捧月。丘陵地带竟冒出小范围的喀斯特地貌,殊为罕见。村之石 村口的沃野中,横亘着泰石,它是“何君六石”中的老大。巨石仿如叠罗汉,构成石人状、骆驼状、猛兽状,不一而足,栩栩如生。杂树、灌木是泰石衣裳上的纹理,或红,或绿,或黄。此石山多洞,暗泉潺潺,地形错综复杂。隔着稻子,我默然端详雄奇的泰石,揣测先贤选这石头围护之地为栖身之所的用意。泰石是把守村子的星宿,威严、稳重,有金刚之凛然。除了泰石,何君村还拥有仙人石、鹤石、温涧石、紫霄石和龟石,遗憾的是,后两座石山被人为削平,湮没无迹。在村民的引导下,我一一拜访了那些幸存的石山。它们寂寞地株守于乡野,披着灌木、乔木、杂草、藤萝织就的衣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任凭风雨的刀锋切割。石本无一字,胜似万卷书。它们,替何君的历代吴家子弟保持继续行走烟火人间的姿势。 村之名 何君的得名,跟秦末一位名叫何紫霄的修炼者相关。何道士不问天下烽烟四起、群雄逐鹿中原之事,潜心于石山之间炼丹药、修仙术,终成毕生理想。后人为纪念他,称此地为“何君”。一个地名,往往就是一本有体温的历史书籍。一座村庄,每一道身影都是动情的文字。 绕到仙人石之后,但见一天然石桥飞架,如镰月倒悬。黄昏擦拭着植物,手掌过处,有光的花朵滑翔。仿佛面对一处史前文明遗迹,我从荒芜、苍凉中拣拾片断,梳理零乱、散碎的章节。做一个山水人文的翻译家,是一种幸福。站在吴氏大宗祠前,我看见众多霞光往西聚集,仿佛家族即将举行盛大典礼。这种霞光的炽热,灼红了祠堂的牌匾。我甚至一阵迟疑,觉得永思堂里、铁镜公画像中,那身红袍也是霞光所织。千年来,何君村人似乎志不在仕途,宁可抱着铁镜公这个榜样不放,医者仁心,是他们奔走人间的通行证。 毋庸置疑,来自福建南剑州的游方郎中铁镜先生深谙岐黄之术,以至于被永丰县的县判一眼相中,以女妻之。吴铁镜果然非池中之物,后来成为大宋太医,官拜加轻车都尉,妻子则被封为万安县君。其子吴杏林继承衣钵,并择玉笥山下一处喀斯特地带安家,终于成就了云蒸霞蔚的何君村。 村之人 村庄东南,仙人石林间,迄今保留着砖木结构的环玉阁,为当年学童祭拜孔子的处所。阁楼始建于宋朝,原名“大成”,清代乾隆年间,峡江县令张九钺亲自改为“环玉阁”,玉者,指何君周围六座石山如青玉,晔然多姿。楼阁的基色为红色,葫芦宝顶,三垂飞檐,碧瓦红墙,回栏格窗,颇有神采。附近就是蒙学馆,当年书声朗朗,令何君充满暖色调。 从阁上远眺,青山隐隐,稻浪低语;从阁上俯瞰,三四个女子正蹲在山麓的泉池边浣洗衣裳。吴杏林夫妇的合葬墓离水池不远,环玉阁上的读书声起时,如同一群鸽子盘旋着古墓,而清泉,绕村吟唱,至今不绝。 不落的读书声中,永乐十三年(年),进士吴扬走出何君。他博览群书,精通经史子集,却不泥古蹈袭,勇于创新。正统四年(年),粵东遭遇大饥荒,吴扬临危受命,出任广东左布政使,星夜兼程奔赴蛮荒的岭南,选拔能吏救灾,一时之间,“沟壑胥庆再生,流离尽归故土”。又五年,广西地带发生瑶族之变,正在海南处理公务的吴扬千里急驰,深入瑶人聚居腹地,向瑶族首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很快平复祸乱。行经梅岭古道时,吴扬不忍心看南北来客饱尝烈日之苦,当即在两侧遍植青松。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位何君的游子用医者的仁心,医治着俗世芸芸众生的灵魂。 村之树 或许大多数吴氏子孙崇尚医者的缘故,何君内敛而温和,仿佛一位慢条斯理的读书人。走在幽静的巷道里,没有急躁和慌张,只管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继续下去。 安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词语。感觉着安静的阳光将金黄身体紧贴砖墙,感觉着几声安静的鸟鸣钻入瓦片的床,感觉着安静的时间浪费于一棵野草的绿色梦想之中。 安静的还有数不胜数的古香樟树。一棵又一棵,遍植房前屋后、庭院溪畔。有的像酒樽,美酒洒成枝叶;有的像群龙狂舞,筋骨与精气神一样充满张力;有的像屈子问天,悲壮悲悯,须发张狂。每一棵古樟就是其他植物寄居的天堂。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树景,当属“情系两岸”的连理古樟。溪头,一石桥飞拱如半月,一棵古樟弯下身,以躯干为桥,越溪而过,与彼岸另一棵古樟交颈而吻。它们缠绕着枝干,极尽深情。它们将根系扎进泥土,根成为溪岸。它们犹如吴杏林夫妇,生前相敬,死后相依。何君的树木有情,情如繁枝茂叶。 夕照给何君镀着一层古铜色,我的眼前展现着一幅立体的油画。古树、古建筑、石山、石径,涌动成我目光里的词汇,闪耀着抽象的音色。它们对每一个来访者都充满不舍,沉默中,有一句话在暗潮汹涌:何日君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