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心村到中国趣村,一个乡村振兴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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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五周时间建成一个平方米的建筑，我们完成了一个奇迹，这是一次非凡的经历。”挪威奥斯陆建筑与设计学院（AHO）建筑系教授克里斯蒂安对着来自14个国家的40多位学生说这句话时，晒得黝黑的额头被烈日照耀出层层细密的汗珠。不同肤色的年轻学生们，坐在田野边，发出一阵欢呼。

6月16日，一栋红墙木梁的建筑伫立在江西万安县夏木塘村油菜花盛开的田野边。这是“奥斯陆建筑与设计学院-天津大学建筑学院的国际建造课程”为乡村孩子设计的儿童主题餐厅。它造型简约，红色砖墙与周边青砖相照，层叠排列的三面墙与轻质的屋顶呼应，层状空间设计令整体轻盈而通透。从巨大的玻璃窗望出去，是苍翠的竹林与望不到边际的田野，让人恍如身在日本或是北欧。

第一次来到夏木塘时，克里斯蒂安印象极好。“这是一个很美丽、完成度很高的乡村，所有建筑看起来都是精心维护、精心完成的。”

从夏木塘游客中心到木塘宴餐厅，从木塘大院到木塘酒吧、夏虫咖啡馆，乃至散落四周的专为儿童打造的游戏场，一系列设计精巧的建筑让他感叹。据统计，夏木塘景区自去年国庆运行以来，游客接待量超过8万人次。

克里斯蒂安想象不到，就在去年，夏木塘仍是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乡村。仅上千万元总投资，以及一年多时间改造，这里从昔日破败脏乱的空心村，变成乡村旅游的景点。

如今周末游客蜂拥的露天水塘剧场，之前是一片荒弃的小水坑。餐厅木塘宴的周边曾是泥泞不堪的土路，袁家祠堂门前长满杂草，而“冰心奖”儿童图书馆，也曾是空置多年的危房。

夏木塘是被建筑和设计改变命运的中国乡村。在获得“中国十大乡村振兴示范村”称号的同时，夏木塘也变成城市人向往的田园牧歌生活所在地，变成乡村美学的范本，成功创建为国家3A级旅游景区。

“我们很荣幸能参与到中国乡村振兴的过程。学生们也体会到，建筑图纸里的每一根线条，对于实际建造都是艰巨的挑战。”克里斯蒂安说。一个半月内，他带着学生们在瓢泼大雨或是烈日下劳作，有时一天忙碌12小时，赶工至深夜。他每天戴着安全帽，骑着一辆农用三轮车在村里来往奔波的身影，已成为当地村民最熟悉的画面。

“乡村建设跟城市相比，更重视跟自然环境的融合，跟乡村传统材料和文化的融合。”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杨崴是此次国际建造课程的中方带队老师，对夏木塘的一系列景观设计作品十分赞许，“夏木塘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设计改变乡村，通过出色的环境设计手法，将村里普通的建筑、环境处理得可爱又精致，非常符合乡村的野趣。”

一个国际化建造团队用38天建成的儿童主题餐厅，意味着又一个儿童教育产业在夏木塘落成，中国乡村建设的更多可能性，也由此开启了新的探索。

打造中国趣村

夏木塘村，一个名字就带着文艺气息的江西小乡村，取自“夏日林木，汇水为塘”之意。地理位置上，这里距离万安县城尚有20公里，从距离最近的井冈山机场驱车，也要近一个小时车程。

偏远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夏木塘原始的乡野风光。走进村里，到处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房子依山就势而建，高低的错落感形成难得的景致与美感。

这个仿佛与外界隔绝、没有便利公共交通的村落，在城市化进程中遭遇了不可避免的衰退。

夏木塘村庄面积约0.12平方公里，户籍人口有40余户，但31栋房屋是空心房，只有9户常住人口。随着年轻人不断涌向大都市，村子的老龄化和人口流失越发严重，房屋和农田不断被废弃，乡村逐步走向贫困和衰落。

在中国乡村建设的浪潮中，夏木塘虽以“中华民间游戏村”为特色着力恢复，但村落发展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去年8月，许多知名建筑师、21所国内外著名建筑高校的师生们以及公益策展人，一批批来到夏木塘，开启一场设计改变乡村、艺术修复乡村的“遇见夏木塘”计划。这背后的推动者，是拥有十年乡村振兴实践经验的CBC建筑中心。

作为中国城乡创新发展领域最具影响力的研究与实践的机构之一，CBC一直在旧城更新、乡村振兴、古城再生、区域振兴等多个城乡发展领域进行研究和实践，力图提供有创意的、系统性的城乡发展解决方案。

过去的夏木塘村，被称为“中华民间游戏村”，村里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秋千，整个村落就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但随着时代变迁，年轻父母远走，留下年迈的老人和留守儿童，年久失修的秋千，让“游戏村”的活力不再。

克里斯蒂安尽管对中国乡村并不熟悉，但他看过很多新闻报道，“中国的劳动力从乡村搬到大城市生活，在工厂工作，因为大城市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我可以理解这种现象。这种从农村到城市的人口迁徙，解释了中国的经济发展奇迹，它在近几十年发展飞速的原因之一，就是大量的劳动力从乡村到城市的流动。但是这同时导致了一个问题，就是留在乡村的人口越来越少。我了解到在许多村子，很多人离开，留下的人很少。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也是现在政府正在做的，就是在政策下尽可能地保证乡村的生机，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很好的。”

依靠夏木塘“中华民间游戏村”的背景，CBC想要恢复“游戏村”的功能，以“趣村”为主题，试图通过设计的力量来激活乡村。

中科院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副院长、总建筑师崔彤最早勘察夏木塘时，就发现这里罕见地保留了原始村落的印记，水田、祠堂、竹林、古树都是最古老的模样，民宅内部的格局也能清晰地看到房子建造的逻辑。

这是一场“针灸式”的建筑改造。来自不同地域的知名建筑师、设计师纷纷来访，对夏木塘村的院落或场地进行改造。这不仅是一次建筑设计师们对乡村发展的集体思考，也是对未来乡村振兴模式的探索。

建筑师明白，乡村建设途径很多，但这一次，他们要合力改变村庄，这是一场集体的思考。如何发现和挖掘夏木塘自身魅力，如何释放夏木塘自身的能量？他们想要设计的，是一种生活，一种新的农耕文化，以及新的村民。

设计改变乡村

今天走进夏木塘村，映入眼帘的是齐整蜿蜒的小路，一幢幢旧民居被改造为咖啡馆、酒吧或是图书馆，墙面上绿植葱郁，道路两旁鲜花盛开，在开阔的场地能看到竹子打造的儿童蹦床或是秋千。

这里仍是风光怡人、鸡犬相闻的村落，不同的是，注入了更多的现代设计和乡野童趣。

CBC以“艺术家驻村计划”为途径，持续邀请艺术家在夏木塘进行驻地创作，通过艺术的手法，对乡村的空间及环境进行修复。

如果你第一次来访，会把夏木塘视为城市之外的天然亲子乐园。这里有“趣村竹园——若浮廊”，有倾听自然的“声之穴”、与古树为伍的“夏木塘之舞”、与月色同辉的“萤火虫之屋”，以及宁静素雅的“竹台轩”。

这21种乡村之趣，都出自去年夏天以“趣村”为主题的国际高校建造大赛作品。学生们以夏木塘村的山野、森林、水塘为底图，用想象力和创造力重新发掘小村庄的趣味与活力，赋予其新的产业内容。这次设计大赛和这些作品的诞生，为夏木塘村打响了品牌。

更多的建筑师来到这里，甄选他们青睐的建筑场地，在遵循乡村设计原则的共识下发挥各自的创造力，设计具有独特空间价值的建筑。

夏木塘是一个茧形的村落，小水塘中有小岛，岛上有棵大树。景观设计师谢晓英最喜欢夏木塘的古树与虫鸣，由此设计了一个可以天然聚拢声音的水塘剧场。她的设计技法简单而自然，水塘剧场的舞台就是原来的小岛，岛上的大树成为地标。利用村中几处斜坡的高差，做成观众看台以及可供休息的斜坡花园。砌筑时采用回收的旧砖头，保留了乡村的野趣。游客能够在这里看到演出，留下来消费，村民所提供的服务就能逐渐形成经济效益。

中央美术学院周宇舫教授修建了一座儿童绘本图书馆，通过绘画带动孩子们进入一种自然教育；安哲建筑创始人王求安和纸在学堂创始人龙文以及几位非遗传承人一起，策划设计了夏木塘手工作坊；艺术家赵海涛打造了夏木塘“冰心奖”儿童图书馆；GOA大象建筑设计合伙人、总建筑师王彦造了一座夏虫咖啡馆，并邀请摄影师虫儿策划摄影展。知名的艺术家、建筑师、音乐家则受邀前来，做起了民宿的主人，美好之家、艺术之家、野园等不同主题的民宿，提升乡村生活的品质。

夏木塘广阔的田野上，旧屋被改造一新，一系列设计、文化的内容逐渐落地生根。它仍然是那个被古树与茂密竹林掩映下的村庄，却因为艺术的介入，从人口流失的“空心村”变身为美丽的乡村艺术区。

就在去年国庆，夏木塘迎来历史上第一个旅游小高峰。据村民说，最多的时候，这里每天要接待上万名游客。离开的年轻人逐渐返回，在村里找到了工作。上了年纪的村民则摆起摊，做起了游客的生意。而咖啡馆、酒吧、餐厅等场所，为村民创造了服务、保洁、安保等十多个就业岗位。

“我们没有大拆大建，而是修旧如旧，保留原貌，留住乡愁。”夏木塘趣村乡村休闲专业合作社理事会会长袁祉伟说，夏木塘鼓励村民通过土地、资金入股等形式加入合作社，探索“贫困户+村集体+合作社+公司”的发展模式，探索旅游+扶贫的新路。相比年之前，夏木塘村民的人均收入翻了三番。

很多村民说，夏木塘还是从前那个村子，只是比以前更美了。

布局儿童产业

克里斯蒂安发现，艺术家和建筑学子们留在村里的建筑艺术装置，造型简约而前卫，如果没有人使用，看上去有点奇怪。“但是当孩子们在装置中玩耍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有生命力，整个村庄更有趣味。”

在带领学生建筑儿童主题餐厅时，克里斯蒂安很明确，这里不仅是一栋美化乡村景观的建筑，一个厨房，也是一个用来教育儿童的地方，“现在村里大多的娱乐设施都不是用于教育的。儿童们在那里玩耍，但没有学到东西。”他希望孩子们可以在田间体验种植与采摘的乐趣，将收获的蔬果带到儿童主题餐厅里烹饪，品尝自己动手做出来的纯天然美食，这是在城市中很难拥有的体验。

而在儿童主题餐厅之前，夏木塘就以“未来乡村生活方式”为主题，将儿童产业导入村庄。

去年国庆期间，“VILLAGEVISION之遇见夏木塘”拉开了一场以儿童为主题的展览及系列活动。展览以打造“儿童聚场”为模式，让孩子们在夏木塘村回归更有趣的童年体验，为乡村注入新活力，为当地儿童带来新启蒙。

在以田野为背景的舞台上，上演一出露天儿童音乐剧，竹桥上是儿童时装秀，在游戏花园捉迷藏，逛儿童集市……这些与田野紧密连接的活动，不仅让夏木塘成为接触大自然的亲子乐园，更是针对儿童的乡村体验教学基地。小小美术馆、儿童绘本课、儿童手工作坊、儿童讲堂、儿童摄影课、儿童音乐剧等业态的开展，让儿童产业与乡村不断聚合、发酵，CBC试图从教育与生活方式上，对夏木塘进行全面提升。

“我们希望能把夏木塘做成一个乡村振兴的IP。通过不同文化的交流碰撞，又一个儿童教育产业在夏木塘落成，儿童主题餐厅也让我们探索中国乡村建设的更多可能性。”CBC建筑中心副主任熊润说，一年多来，他们投入很大人力与财力，且坚持自己运营，以保障夏木塘的艺术乡村特色。未来，儿童主题餐厅会成为夏木塘儿童产业中一个新的业态，成为孩子和大人都可以使用的趣味空间。当空间的使用权交还给孩子时，不但会给建筑师带来更多惊喜，也让乡村由内而生新的活力。

以儿童为切入点，夏木塘将为中国未来乡村的生活方式起到示范作用，带动乡村旅游产业发展，激发更多潜在活力。

“儿童主题餐厅是一个有趣而且切实的功能定位，它面对着田野，孩子们在田野里体验种植，在建筑的周边玩耍，并且把种植的蔬菜、谷物带到房子里面去烹饪，整个过程是非常好的体验。”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杨崴想象过一幅场景，当夜幕来临，孩子们围坐在餐厅外的矮墙上，看着低矮的农田和连绵山脉，头顶是漫天星空。这样空阔自由的童年，是夏木塘希望能赋予孩子的未来。

（图片如无说明，均由CBC提供）